折断翅膀的孩子

雪飞龙

折断翅膀的孩子

       高考冲刺已经进入紧张的阶段，还有一个学期，不，准确地说是只有四个来月了，这批孩子就要参加高考了。可是，2016年新学期刚开始，黄思雨同学就在QQ空间发布了一条爆炸性的说说：“再见了，同学们！祝你们心想事成，高考成功！”我看到后马上问她为什么，她回复说，我爸发癫。我又问，你自己想不想读书呢？她说，当然想啊。我知道，此时的她肯定很生气，很难过。

       黄思雨在上学期快结束时的一次晚辅导上曾在我面前透露过她下学期可能没有书读的意思，当时我未曾想这会成为真的，因为我认为现在的家长普遍接受过文化教育，再愚昧也不至于重男轻女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至少高中是要让她读完的，何况黄思雨只剩最后一个学期。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我对于某部分家长残存的封建意识的估计严重不足。

       但是，就算我能估计到，我又能怎么的，我能改变现实么？不能，当一个人形成了一种固执的思想偏见后，旁人休想去动摇。这方面的例子我不是没有，而是有好几个。比如我的一个邻居，就曾想让他读四年级的女儿中途辍学。当时我刚读大一，颇有拯救世界的豪迈，意气风发，志得意满，自以为有多么了不起。听说邻居家不让女儿继续读书，心急如焚，赶紧跑过去找他说理，结果人家根本不理我。最后他的女儿连小学都没有毕业。我刚调至刘坑中学（今为宁都四中）的时候，又遇到过几次，辍学的清一色都是女孩子。有一个读到初二的时候被家长带回去了，不让她再来。我知道后修书一封，托与她同村的同学带过去。我自以为信写得不错，从家长的责任说到孩子的未来再到国家的建设，洋洋洒洒，旁征博引，情理兼融，层层递进，自我感觉颇有感染力，那家长读后就算不感动，最起码我的良苦用心是能够理解的吧，然后同意女儿回到学校，继续学习。但是，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的那封信并未产生如此奇效，我期待的结果并未出现，那女孩最终彻底告别了校园，跑广东打工去了。说实话，我当然很失望，失望中还有气愤：做家长的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可以不顾孩子的前途，任意剥夺她们接受教育的权利呢？但是，气归气，我最终还是找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时候我觉得这是做老师的悲哀：眼睁睁看着孩子辍学却无力阻止，老师自以为情理充分的说教在家长的心中毫无分量，人家根本不当一回事。没有哪一个老师愿意看到自己正在教的孩子突然失学，成为一个辍学者。说实话，大多数孩子本身是想读书的，只因是女孩的身份，才被剥夺了继续接受教育的权利。如果是男孩，就算他再不想读书，做家长的也不会同意他辍学。他们会逼他：你坐都必须到教室里去坐。黄思雨同学就说过，她弟弟很不喜欢读书，成绩差得要死，但他爸爸死活不让他退学。我问，如果你弟弟像你这么会读书，喜欢读书，你爸爸会怎么样？她说，要是这样，我爸爸肯定会高兴死。黄思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肯定酸酸的，因为她享受的待遇正好相反。

       黄思雨失学了，只差最后一个学期，班上所有的同学都很惋惜。在黄思雨的QQ说说里，堆满了同学们的回复。回复的内容很温暖，我在读的过程中，几次摘下眼镜，用纸巾擦去渗出的液体。我问黄思雨，不读书了，你打算去干嘛？她说，还能干嘛，打工呗。嫁人还太早，打几年工再说。我不好再说什么，就没有再聊。

       有一回，黄思雨在QQ中给我留言，说她想自学，考大学文凭。我看后很高兴，回复她说，可以啊，能读一下大学还是很好的，老师支持你。她说，想是这么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理解她的纠结，因为一方面她要工作，时间上不大充足，另一方面她没有老师教，遇到问题连个请教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能不能考成功她心里没底。但做老师的都希望自己的学生有上进心，能不断挑战自己，超越自己，所以，无论谁都会采用鼓励的方式，鼓励学生向前冲。我回复她说，事在人为，只要你有决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就不要再犹豫，想好了就去做，你一定会成功的。她见我这样说，回答我“好的，我听老师的”。做老师的欣慰就欣慰在学生大多是听话的，只要是老师说的，学生基本上会奉为圭臬。黄思雨听了我的话，报了自学考试。

       黄思雨毕竟不甘心，如果不是他爸爸强行将她的翅膀折断，几个月后她也许跟别的同学一样，飞翔在新的城市、新的校园了。大学梦，她做了很久，无奈家长不给力，她没有办法实现。现在，她终于可以自己做一回主，通过自考的方式去圆自己的大学梦，她肯定会全力以赴的。从此，她不再更新QQ空间，我再也没有看到她在QQ上发布新的消息。

       2019年7月的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一接通，那端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老师，还记得我吗？我是黄思雨。”我说：“怎么不记得，你回宁都了么？”她说：“没有，我就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自考通过了，拿到了大学文凭。”我一听，感觉太高兴了，就好像是自己考中了大学一样，我说：“祝贺你，终于心想事成了。回宁都来老师请你吃饭哈。”她说：“谢谢老师。怎么好意思叫老师请呢？是我请老师才对，我回来再跟老师联系哈。”我说：“好啊，好久没有见你了，回来好好聊聊。”

       这确实是好消息，尽管是自考，但终究距离自己的理想近了很大一步。读大学虽然未必能带来多大的改变，但最起码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只要有机会，谁都可以成功，跟男孩女孩无关。

       黄思雨算是从新起飞了吧，不管后面的生活如何，至少她拼搏过。拼过，就不会后悔，不会留下遗憾。

客家苇笛

无助，无奈，只剩下一声叹息。

雪飞龙

客家苇笛 发表于 2020-6-1 17:10
无助，无奈，只剩下一声叹息。

我无法理解的是，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如此愚昧落后的人

清水

愚昧的家长。令人气愤。

琴江泛舟

有一年我的一个女学生（是语文课代表），仅仅读了高一，就被她的邻居做媒，出嫁了。

雪飞龙

清水 发表于 2020-6-2 09:49
愚昧的家长。令人气愤。

是的，正常人都会气愤。

雪飞龙

琴江泛舟 发表于 2020-6-2 13:26
有一年我的一个女学生（是语文课代表），仅仅读了高一，就被她的邻居做媒，出嫁了。 ...

这么小就要完成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