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飞龙 发表于 2021-2-24 16:59:39

记忆中的年俗

本帖最后由 雪飞龙 于 2021-2-24 20:10 编辑

记忆中的年俗
      宁都地处赣东南,隶属赣州市,是纯客家县。客观地说,宁都的年俗与其他客家人并无多大区别,都会蒸过年酒,做冻米糖,打糍粑,杀年猪,炒薯片……但还是有一些是不一样的,比如宁都人过年必打肉撮,必剁鱼丸,这是其他客家人未必有的一种习惯。      肉撮又叫肉丸。之所以用“撮”字,主要是因为将肉打成肉茸后,是用调羹一个个撮下来的,动词性质比较强。而叫肉丸,是因为其形状呈丸子形,性质上更倾向于形容词。另外,宁都有的乡镇本来就把肉撮叫成了肉丸。所以,叫宁都肉撮也好,叫宁都肉丸也罢,在宁都是没有任何理解上的困难的,我们可以无缝切换。      在宁都,打肉撮绝对是年底的重头戏之一,每家每户都会打,无论过去或现在,无关贫穷或富贵,只是数量多少而已。有钱人多打几斤,没钱人少打一点,从来没有哪家不打的。宁都有句俗话,叫“不打肉撮不成年”,意思是过年如果不打肉撮那就不叫过年,由此可见我们宁都人对打肉撮的重视。正月里请客,各家的菜谱里绝对少不了肉撮,而且要在大白碗里堆得像一座小山,以示隆重。宁都人的酒席更是少不了这道佳肴的点缀,无论菜谱如何更换,肉撮、鱼丸之类的传统名菜都始终保留着,其尊贵地位从未动摇过。      记忆中的场景是这样的:当年猪已杀,主人家会根据需要叫屠夫取了后臀瘦肉,趁热放进早已洗得干干净净的碓窝(一个重达三四百斤的巨大石臼)里,用一根被加工成上细长下粗短的黄檀木(因为黄檀木结实耐用)反复去捣,直至将肉捣碎成茸状,期间会加盐继续捣。然后把调制好的薯粉——比例各乡镇并不一致,有一斤肉配三四两粉的,有一斤肉配五六两粉的,也有一斤肉配七八两甚至一斤粉的——倒入碓窝,迅速搅动,搅匀,使薯粉与肉茸完全混合在一起,待到看起来有绸缎般的光洁和质感时就大功告成了,可以捞起来了。因为这是重体力活,所以打肉撮至少得有两个人,若一个人干,会累死的,手都会麻掉。有两个人,一个累了另一个可上去接替。这样轮番工作,轮番休息,大家的体力就得以保持。而且,加了薯粉后,肉茸会变得更加粘稠,必须两个人合力才搅得动,一个人根本奈何不了。这时候,需要一个人双手扶稳上端,另一个人则呈半蹲状,双手把住下端,或顺时针或逆时针快速反复搅动。若搅累了则两人互换位置,直到结束。      那时节,很多人家都杀了年猪,于是乎,捣肉撮的声音此起彼伏的,砰砰声不绝于耳,绵延数天,构成了乡间最简单朴素的美妙音乐,渲染着年底的热闹。      由于打肉撮太过耗费体力,聪明的宁都人发明了一种机器,可以直接将肉绞碎,捞起可撮,且几分钟即可搞定,省时又省力,方便高效。现在的我们,想吃肉撮,不必等到过年,平时任何一个日子,想吃的话,到菜市场割了一斤半斤肉,交给绞肉丸的生意人,人家立马给你搞定,速度不知有多快。在肉撮的体型上也进行了改良,过去一个肉撮动不动就大如鸡蛋甚至是鸭蛋,现在则往小个头方向发展,做成了迷你型。结果,这种小肉丸还更受欢迎,成为很多宁都人日常早餐的标配。      很有意思的是,肉撮已经跻身于宁都三大乡愁食品(肉撮、灯盏糕、宁都空心菜)之一,许多远离家乡的宁都人对于肉撮有一种特殊的情结,会在心底萌生出一种深深的依恋。肉撮之于宁都人,正如北京烤鸭之于北京人,狗不理之于天津人,早已密不可分,完全融为一体。      如今的年底,打肉撮已经不必像过去那般繁琐,耗时费力,那些懂得做生意的人早就盘好了店面,配备了不同型号的绞肉机,只要顾客提了肉来,他们马上就可以帮你做好,立等可取。不过逢年过节除外,毕竟人太多。所以,现在的年底,每个绞肉店前每天都会排着长长的队伍,这无形中形成了一种新景观,渐渐的蜕变为一种新年俗。      不过,我还是比较留恋过去那种氛围,因为那种累过后的快乐更刻骨铭心,更令人向往。       绞肉机除了可以绞肉丸,也可以绞鱼丸。过去的鱼丸是用剁的,所以叫剁鱼丸。有意思的是,捣肉撮的几乎是男人,而剁鱼丸的则多半是女人。我不知道这是自然分工还是有意为之。当鱼宰后,剔了鱼骨,去了鱼皮,搁砧板上,奶奶们、阿姨们操起菜刀就开始了工作。有时候有人一手一把菜刀,左右开弓,轮番剁肉,很有节奏感,颇有打架子鼓的味道。剁鱼丸也是体力活,因为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把鱼肉剁成鱼茸,连鱼刺都感觉不到。鱼丸也需要配薯粉,一般是一斤肉配三两粉。      对于宁都人而言,肉撮和鱼丸就像一对情侣,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出双入对。我们从未想过要拆散他们,在各类酒席以及各种重大场合,我们必定请他们赴会,让其隆重登场。过年的时候,同样少不了他们的身影,否则,这年味就大打折扣了。我小时候尚处于经济困难时期,我家虽穷,但从未让肉撮和鱼丸缺席过。而且,我们的年夜饭一定会以最丰盛的面貌出现,不亚于做一场重大的酒席。       宁都人过年少不了的还有打糍粑。宁都人对于糍粑有独特的叫法,黄元米馃我们叫黄糍,白元米馃我们叫麻糍。这两种糍粑制作方式和过程大体相似,但打黄糍比打麻糍更隆重,也更繁琐,参与的人数也远超打麻糍。      其一,原料不同。打黄糍的原料是本地产的大禾米,这种米颗粒大,糥性强。虽然现在有用其他米代替的,但口感相差实在太远。而打麻糍的原料是普通的糯米,与那种蒸米酒的原料完全一致。其二,制作方法不同。打黄糍之前,需要用一种碱水去浸泡大禾米。碱水是用一种叫板杈的植物燃烧后剩下的灰烬淋水而得,这碱水色泽金黄,芳香怡人,除了用来浸泡大禾米,还可用来贮藏黄糍。当黄糍打好以后,一块块整齐地码在水缸里,然后倒入碱水,碱水必须漫过黄糍,才能阻绝空气,起到保护黄糍的作用。浸泡了一夜的大禾米黄灿灿的,并散发着一阵阵的清香。把浸泡好的米捞入锅中翻炒,谓之“炒饭子”,这一步骤很多乡镇会省去,但在我的老家是必须做的一件事。因为经过翻炒,黄糍的韧性以及香味都会增加,炒出来的黄糍会更有嚼劲,味道自然更加可口。饭子炒好以后,才铲至木甑里,进入蒸的环节;大约半个小时可以蒸熟。饭熟后,端出来倒入碓窝中,五六个甚至七八个汉子每人手持一根T字型木杵开始紧张的工作。他们木杵挨着木杵,向着同一个方向,一般以逆时针绕着碓窝运动,期间夹杂着高举重砸的动作。砸的时候先后退一步,然后依次上前将高高举起的木杵使劲砸下,并迅速提起,让开。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个环节,喜欢听那种重砸过后发出的“砰砰”声响,听得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甚至觉得这是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过去,除了做东道的时候家里会聚集很多人,其余时间并不多,而打黄糍就是有限的聚会之一。那时节,乡亲们都是帮来帮去,今天你帮了我,明天我就去帮你,所以每家差不多都有十人以上一起参与。在这样一种小型聚会中,人们会趁机放肆地海阔天空闲聊,聊些开心的事,有时也讲点笑话,欢笑声一阵接着一阵,把寂寞多时的小山村撩拨得风生水起,熠熠生辉。      打麻糍没有这种热闹,因为参与的人基本上局限于一家人。但那种家人齐心协力的温馨画面同样令人留恋。小时候我很喜欢在麻糍撮好以后,用一根筷子蘸了朱红水去点。筷子头有意破成了一个田字,点到麻糍上以后,那个田字便格外醒目,很像麻糍在微笑。麻糍又叫圆包,象征团团圆圆。大年初一到初三的早上,每家每户都传出开油锅的声音,油炸麻糍的馨香飘扬在村子的上空,传达出满满的幸福感。过去开油锅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除非有贵客临门,不然绝不轻易去开。但是,过年的这几天,任何一家都会奢侈一回,因为这毕竟是流传了千年之久的传统年俗。现在,我们的生活虽然已经远比过去富裕,但这种习俗依然保存在我们的年节文化中,过年吃麻糍成了宁都人千年不变的定律。      与打肉撮一样,现在打麻糍和打黄糍也被机器所取代了,过去那种依靠纯人力的时代几乎一去不还了。文明时代的特征就是极大限度地解放了人的手脚,那种累得半死的方式很容易被轻松的模式所取代;有了机器,谁还愿意回到用原始的方式去完成。但是,我总觉得,如果传统的东西全部抛弃了,未来的人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是多么艰难地获取这些美食的……       对于我而言,或许是因为爱好喝酒吧,我尤其喜欢蒸过年酒的那些日子。我奶奶在世时,她知道我爱喝酒,每年都会蒸好多米酒,让我一年四季都可以品尝到她的高超手艺。可以这么说,我们家的酒,几乎是为我酿的。      我是客家人,客家人几乎都爱喝米酒,过年必蒸米酒。至少,在过去,在我们江西赣南,过年的时候,餐桌上绝对少不了一把锡酒壶,酒壶里盛满了飘香的客家米酒。一家人坐在一起,也可以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当我长大以后,那把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的锡酒壶就传到了我的手上。      可以这么说,客家人爱米酒近乎疯狂。逢年过节,娶亲嫁女,生儿育女,乔迁升职,都少不了米酒作伴。尤其是年底,每家都蒸了好几大坛,摆在屋角,或在别的什么地方,周围堆满瘪谷烘烤。还未进入腊月,乡亲们就忙碌开了:把坛子洗得干干净净,挑选上等的好糯米,蒸熟,拌上酒曲,扒入坛子。待来酒以后,把酒糟滤去,兑入一定比例的水重新盛进坛子里,拿旧报纸盖好,扎紧,摆到自家的屋角,堆上瘪谷,点燃。一切程序完毕,单等米酒在坛子里继续发酵,酵成香喷喷的滚烫米酒。那时节,村村户户烟雾升腾,米酒飘香,那场面,既温馨,又壮观。空气中,随便吸入一口气,都有米酒的味道。      可惜的是,进入新世纪以后,蒸米酒的习俗竟然渐渐淡化了,乡亲们不再执着于蒸米酒,年轻人更是不知怎么去酿米酒。现在的酒席上,我们常见的是各种各样的白酒,或者是葡萄酒、啤酒,米酒很难见到。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进步。只是对于我这样一个被米酒浸泡过的人而言,见不到米酒肯定会失落,会遗憾。好在有一种叫固村甲酒的米酒始终在坚持,而且在近年来大有“收复失地”之势。米酒没有彻底退出宁都人的餐桌,终究是一件喜事。

雪飞龙 发表于 2021-2-24 17:02:10










雪飞龙 发表于 2021-2-24 17:05:21


雪飞龙 发表于 2021-2-24 17:08:16

传统方式打麻糍

现代方式打麻糍

Mark 发表于 2021-2-24 17:14:14

感同身受:handshake

龙边溪 发表于 2021-2-24 17:24:47

小的时候,每年临近年底都要到外公家里打糍粑,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雪飞龙 发表于 2021-2-24 20:09:32

Mark 发表于 2021-2-24 17:14
感同身受

问好。

雪飞龙 发表于 2021-2-24 20:09:59

龙边溪 发表于 2021-2-24 17:24
小的时候,每年临近年底都要到外公家里打糍粑,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我也是好久没有参与了。

客家苇笛 发表于 2021-2-26 00:46:33

关于黄糍,我还没写过诗词。:lol

雪飞龙 发表于 2021-2-26 10:15:31

客家苇笛 发表于 2021-2-26 00:46
关于黄糍,我还没写过诗词。

有感受了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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